蝶翼（4）
开学的第一天除了塞满书包的新书和列满表格的新课程表之外，往往是一个学生在一个学期之中最轻松的一天。
这个学期对李絮而言，这个开始却并没有给她轻松的心情。
落日残留下的余晖在陆续点亮的灯光排挤之下做着最后的挣扎，李絮心怀疑惑和屈闷，低着头，看着自己攥着手里的印着粗糙青花瓷纹的山寨步步高翻盖手机，犹豫再三，翻开手机打开qq给周礼馨发去一条信息。
你们今天怎么啦？
李絮心里不是一点底都没有，虽然从一开始就觉得今天的见面哪里变得别扭了，但从自己提了夏锦以后，这别扭从原本有意无意的遮遮掩掩，直接被另外三个人赤裸裸地抬到了自己面前。
然而李絮完全想不通为什么。
是因为周礼馨和李思绮两个人厌恶夏锦到提都不想提吗？
是因为自己误会了周礼馨跟自己搭腔的意思吗？
还是只是单纯因为不在一个班所以疏远了？
各种各样的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不讲道理地塞满李絮的脑子。她从最开始小心翼翼发给周礼馨第一句话以后，尽管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多，却再也一句不敢乱说，只一路时不时瞅一眼手机，看看有没有回复——虽然有回复会有震动提示，她还是担心自己时不时一个疏忽漏了。
但是等她从主干道走到小路去，从小路走进巷子，最终从学校回到家里，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失落地瘪着嘴，叹口气，放弃般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边从肩头卸下被塞得鼓鼓当当的书包，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爸妈都在家里，她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忙着一个大呼一个小叫地吵架，没来得及招呼她一句。
这是每个学期开学家里必上的一幕，就像一放暑假就会上映的《西游记》一样准时。
李絮父母两个人微薄的收入即使拿来补贴每天的家用都捉襟见肘，平日里别说存钱，有时候济不上了，节衣缩食都是常事。一到开学，几百块的报名费便会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对于一个没有积蓄的家庭来说，凭空变不出这笔巨款，就只能去借。李絮的父亲是个性格懦弱又死要面子的，于是借钱这事儿每每都是李絮的母亲出头。
人总归是有自尊的，即便像李絮母亲这种向人低头惯了的也不例外。倒不如说，因为在外面放开的彻底，那碎了一地的不堪，只能咬着牙扔了，等到回家，再从最亲的人身上一点点扒下来贴回自己身上。
李絮那挣不到几个钱的没用父亲，自然就成了这么个对象。
而李絮父亲性格虽然懦弱，却也不肯闷头挨打，在妻子数落着自己的各种无能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抱怨妻女平时的大手大脚，不能省一点是一点，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窘迫。
矛盾就按着这路数激化，最终从各自算账演化成纯粹泄愤谩骂，到最后女人痛哭的声音响起以后，男人终于没了声音，这场闹剧才会在女人抽噎着擦着眼泪去厨房做饭时结束。
李絮靠着床头闭着眼睛，听到外头的动静终于结束，这才睁开眼睛。
低矮的石棉瓦屋顶斜铺在房顶上，被“井”字形的木头房梁撑住，一根红黄蓝三色交缠的电线从房门上方石棉瓦和墙头之间的缝隙里穿进来，顺着一根房梁爬到房顶中央，尾端吊着一个昏黄的灯泡。
那灯泡安安静静地吊着，饶是它的亮度不比蜡烛的烛光好到哪里去，在李絮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刺了她一下。
李絮从床头扒回自己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
周礼馨终于回了自己信息:
不好意思，刚没看手机。
没什么。我和xx分手了，暑假的时候，所以……
李絮看到这句话就就明白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回复对不起，手机却又震动起来。
她退回列表点开震动的对话框，是李思绮的:
你以后别缠着礼馨了。
当着别人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压根不关心她。也就她心肠好，都这份上还把你当朋友。
初中成天跟着她蹭吃蹭喝就算了，这都高中了，希望你有点底线。
这几句话一句接着一句跳出来，直冲冲地撞到李絮心口上，连着胸口的血气都跟着翻气汹涌波涛，一下紧接着一下狠狠撞到李絮胸口上。
李絮喘起粗气来，狠狠按着手机键位的指腹绷得紧紧，紧得头皮都发麻，瞬间连思绪都不清楚了。
你胡说什么呢？
周礼馨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是跟着她蹭吃蹭喝。
你有病吧胡说八道！
像是急于反驳，更像是急于讥笑，急于让自己最好的朋友跟人渣撇清关系，李思绮的消息几乎在李絮的消息发出后下一秒就跳到李絮的手机屏幕上来。
你才不要脸！
你把她当朋友？她过生日你就送她一根几块钱的钢笔。人过生日呢，你这手笔是以为自己在打发要饭的吗？
不说了，提一次我恶心一次。
李思绮的行动果然如她所言般迅速决绝，她消息刚发完，对话框的头像就变黑了，紧接着李絮就收到自己被从李絮建的三人群里给踢出的消息。
李絮一口闷气从心口堵上喉咙，决心不再管她，翻着列表去找周礼馨的qq。
然而她翻来覆去翻遍了每个分组，再也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似乎在她和李思绮聊天的时候，周礼馨就已经将她双删了。
李絮像脱力一般躺倒在床上，鼻头冲上一阵酸楚，直酸得眼眶也通红。
不是的。
她想着，委屈扑山倒海，从通红的眼眶里涌出来。
那五块钱的钢笔，是她省了那个星期的早饭钱，特意给她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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